Circle6 杀戮游戏
一把手枪与一把猎枪对峙。
撒猎人原本并不想与公爵你死我活。他是个猎人,他的枪只对付猛兽,而非人类。所以在主楼走廊上的那两枪,都只是皮肉伤,只会阻碍他的行动,并不致命。
但是此刻站在工具房的公爵,已经不像个人了。只是一头发了疯的困兽。
撒猎人冷静地端枪,瞄准,上膛。公爵在他的枪口下并不敢轻举妄动,只能暂时僵持,他就在这段僵持中逐渐后退。
一步,两步。撒猎人退到门边,然后突然从门口消失。
公爵一枪追过去,却没有追上撒猎人的速度,一颗子弹打在门外的枯树上。他冲出后门,门外没有撒猎人的影子,只有一串脚印缭乱地向着柴房的方向去了。
这群人中,公爵最为忌惮的当然是撒猎人。
他机敏狡猾且有武器,最难对付。公爵虽然找到了他们的藏身之所,却不敢贸然进入。在他原本的计划中,他要趁何撒二人离开的时间里,解决那三个年轻人,然后是何律师,把所有阻碍清除干净后,全力对付撒猎人难缠的对手。
然而情况发展超出了他的掌控。
既然上帝已经为他准备好了与撒猎人一对一的条件,他决定把计划提前。
他踩着撒猎人留下的脚印一点一点接近,围墙的拐角寂静无声,似有陷阱恭候。他拿着枪,小心地侧身向巷道瞥过一眼,没有人,他绷着神经,再试探着往前走。
撒猎人的影子从拐角处闪过,他眼疾手快就是一枪,影子向拐角倒了进去。
枪口正中背心,但衣服包裹着的哪里是撒猎人,不过是一捆柴木而已。
公爵看着衣服上的弹洞气急败坏,身后响起动静,他在惊慌和挫败中回身一枪,可身后却依然没有人,不过是有块石头被抛到了他身后的雪地上。
被戏弄了一番的公爵反而冷静下来,突然间明白了撒猎人的意图。
——撒猎人在设法耗费他的子弹。
这意味着撒猎人枪膛里的子弹,或许已经所剩无几了。
公爵猜得没有错。
撒猎人原本带枪只是来打猎,并没有备用子弹,枪匣里剩下的只有最后三颗。
而公爵,有两把手枪。
这并不是势均力敌的对战,除非他有把握一击致命,否则他不会再轻易开枪。骗子弹的作战很成功,也暴露出了公爵的方位。撒猎人借着柴房作为屏障,向公爵身后绕行。而出现在他眼前的却是无人的小径,公爵凭空消失了。
猎人的本能让他立刻侧身贴墙,抬手对着屋檐方向开过一枪。
公爵的枪在同一时刻响起,而后屋顶一阵翻滚的动静。
还有两颗子弹。
公爵向屋顶内侧翻身躲开子弹,下方的撒猎人迅速离开他的攻击范围,向树林方向躲避。公爵跳下屋顶,举枪追击。
撒猎人一边躲避,一边反身一枪,打在了柴房的屋檐上。
还有最后一颗子弹。
公爵数着他开枪的次数,已然觉得自己胜券在握。等把他最后一颗子弹耗尽,这场厮杀就此了结。
公爵藏身柴房后,追着撒猎人的方向往另一侧转移,刚从屋后探出头,又是一枪。
撒猎人没有子弹了。
公爵心下窃喜,却听到身后哐哐声响,一回头,柴房轰然倒塌,散架的木梁迎面砸来。
柴房倾轧下来的一刻,公爵才明白撒猎人最后那三枪的用意。
撒猎人一早就察觉到这间简易的柴房岌岌可危,失修的木梁与木柱以绳索暂且固定,他把公爵引到柴房下,三发子弹彻底打穿了绳索,房屋承重不稳,在暴风力摧之下,飞快地成为了废墟。
公爵被埋在废墟之下,裸露在外的头部和肩膀很快落上了一层雪,他的枪掉落在他的手边。他闭着眼睛,无声无息。即使只是昏迷,在这冰天雪地之中也会很快被冻死。
撒猎人把自己空匣了的猎枪背到身后,走近过去捡那把手枪。
原本一动不动的人突然抢起手枪,扣动了扳机。
沿着树林走着的白邮差忽然停下来。
鬼夫人顺着他视线的方向望,隔着树影重重,只看得见工具房一个模糊的影子。
“你们听。”白邮差说道。
鬼夫人仔细听了听:“我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啊。”
白邮差回头看着众人:“你们不觉得太久没有听到枪声了吗?”
撒猎人是在工具房后的废墟边被发现的。打在他右胸口的枪口鲜血还在流。他空匣的枪掉落在他身边。
白邮差冲过去探了他的鼻息,万幸,活着。
不远处有另外的血迹,从废墟下延伸出来,沿着墙根一滴滴,在积雪上染过一路红色,足迹凌乱踉跄。白邮差看了一眼怀表,距离下午四点还有十五分钟。
“和他说话,不要让他完全失去意识,无论如何,至少要让他挺到四点之后。”白邮差急促地嘱咐,“四点之前他绝不能死,那样就完了!”
他这番话在何律师听来莫名其妙,但是他的表情严肃得骇人,何律师点了点头。
白邮差用力按他的肩:“这里交给你们。”他起身沿着血迹的方向追了过去。
以血量来看,公爵的伤不轻,一定跑不远,多半隐蔽在附近处理伤口。这是最好的、可能也是唯一的时机了。
血迹一路通往了果园,果园低矮的围墙被上了木闩,被风吹得砰砰作响,几乎要折断开。白邮差一手拉开木闩,一手按着绑在腰后的匕首,无声无息地踏进去。
靠近果园出口的地方有一棵百年梧桐,枝干阔大根茎盘错,虽然在严冬之中树叶凋零,躯干依然如一堵厚重的墙。血迹正是延伸向梧桐的树根处,白邮差隐约看到藏身在梧桐树背后的公爵,一动不动地靠着树根,似乎已经耗尽力气。
白邮差握着匕首警觉地靠过去,离公爵的背影越来越近。
“喀。”
风声中一个几乎细不可闻的上膛声。
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,一个翻身滚倒在雪地上,耳边“砰——”一声,他上一秒站过的地方一道弹痕。
他迅速起身回头,公爵就在围墙下的草垛边靠着,身上的衬衫血迹斑斑,他一手按着腿上血流不止的伤口,一手摇摇晃晃地拿枪对着他。
“撒猎人的花招真是好用。”公爵轻笑一声,“可惜了。”
白邮差后撤一步避到梧桐树后。他的视线转过一圈,四周满是树木的遮蔽。公爵现在很难移动,枪法也完全失去准头,作战极其不便。白邮差迅速地跃到另一棵树后,公爵一枪打在树与树之间的地面上。
白邮差和他之间的距离又缩短了一些。
“你费什么力气?匕首是敌不过子弹的。”公爵唇色惨白,却挂着笑意,“与其充英雄,不如想想自己的生路。”说着向从树后探出头的白邮差追上一枪。
白邮差后靠躲避,子弹擦着鼻尖而过。
“你真的以为所有人都一样天真吗?”
话音刚落,遥远处传来一声枪响,正是撒猎人所在的方向。
白邮差愕然回望,额边的血管梆梆狂跳起来,快冻僵的手中竟渗出了汗。
“你看。”公爵道。
粗砺的风从工具房的方向卷过来,掀起漫天雪片与冰渣,砂石一般劈头盖脸落下。白邮差在迷眼的乱雪中辨认下一步的路线。
那声枪响完全打乱了他的节奏,他克制着自己冷静,脚下却不由自主地仓促了起来。
是新的枪声,哪里来的枪?谁开的枪?谁中了枪?
她还在那个地方!
下一阵狂风卷来的时候,白邮差趁着视野模糊,飞快地再向前移动,公爵的子弹追在他的脚边,他距离公爵仅有一步之遥。
呼吸声、脚步声,全部被淹没在风声呼啸中。
公爵举着枪,笔直地对着他,嘴角挂着一丝奇异的笑,不紧不慢地把枪口抬了抬,对准他的脑袋。
扳机被扣下的前一刻,一把刀从背后扎进了公爵的心脏。
公爵脸僵了僵,依然保持着那个奇怪的笑容,慢慢倒了下去。他身后是手上沾着血的鬼夫人。
将刀刺下去的那一瞬间,她什么都来不及想。等眼前的人倒下了,她才清醒地知道自己做了什么。
血溅在她的身上,红得扎眼。
在暴雪之中,她的脸色看起来更白了一点。她抬起头来,手足无措地看着白邮差,开着口想说什么却始终什么都说不出来。
白邮差走过去拉住她的手,把她手上的血迹擦掉:“没事了。别害怕,别害怕。”
鬼夫人紧紧抓住他的手,抓着救命稻草一般:“我……我杀了他,我……”
“你是为了救我。”
“我是杀人凶手!”
“你不是。”
“我……我……可是……”
“你不是杀人凶手,”白邮差将她揽进自己怀里,“你救了我。”
“我没有,”鬼夫人惊魂未定地不断地重复,“我没有,我杀人了。”
他轻轻地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,坚定地在她耳边重复。
“你救了我。许多次,你救了我。”
-TBC-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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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一章Cricle5 六分之一
本章可能是全文看起来最累、写起来也最累的一章,通篇枪战,嗙嗙嗙嗙嗙
考虑到公爵作为反派的尊严,想让他死得有存在感一点
而且撒猎人在我这里是一个很正义的形象,不希望他死得太随便
艰难地考虑了很多写成了这样,远没有达到我想要的大场面枪战的感觉,如果你有耐心读到这里,谢谢你的包容!